一路出永平府,先后入晋州、秦州、蒙州……晋州和秦州乃西北富庶之地,阿沅跟着叔父和表弟在这两地逗留了相当长一段时日。这两地好吃好玩的东西实在太多,阿沅每日不重样地吃不重样地玩,好在叔父和表弟是经商人家,没有一般官宦人家对女子的要求,在他们的纵容下,阿沅这一路感到前所未有地畅快,先前一年心内的郁结之气仿佛都随着此行烟消云散了。
进入蒙州时已九月底,蒙州早已入冬,阿沅自幼长在南方,从未到过如此严寒之地,永平府冬天也冷,可跟蒙州比起来还是暖的。阿沅不怎么能承受冷,先前游玩的兴致由此大减。此外,蒙州地势较高,到的第二日她就开始身体不适,头一直晕晕的,没有胃口,吃的特别少,幸好他们在蒙州也就待了半个多月便起身前往此行的最后一站,宁州。
宁州的地势比蒙州还高,阿沅身体更加不堪,说瘫倒了也不为过,叔父担心她吃不消,特意耽搁了几日专门请大夫为她调理,可也没好多少。到了目的地,叔父和表弟去忙通货事宜,阿沅独自躺在客栈里迷糊。忽然间鼻尖嗅到一丝烧花鸡的味儿,也不知是那味儿太过夺魂,还是她的肚子终于不再罢工,想吃东西了。挣扎着起身,挪到门口,喊来了店家,点了份烧花鸡,点了份花生米,还点了几样时令菜肴,还给自己点了壶酒。从前在家都不让她喝,现下没人管,她定要喝个够。
就在阿沅喊店家之前,闵孝煜和侍从赵莆刚点完茶水。孝煜是这家店的常客,每次来都会到柜台前跟店家客套几句,而对闵孝煜这位宁州营守将,店家也一向伺候的甚是周到。看到柜台上摆着一套甚是别致的文房四宝,孝煜顺口问了句,店家说是一位客商所赠,还顺便向孝煜美赞许多。心头喜爱,又听店家说那位客商就住在此处,便问可否引见。店家却说主人出门办事去了,只有一位身子不适的小姐在屋里。孝煜顺嘴又问了句病的可严重,听店家说只是受了些高原气,心头便松下来。说到这高原气,他刚来这边时也很不适应,一个月后才慢慢好起来呢。
叔父和表弟办完事回来,一推房门,就被浓烈的酒气呛得直皱眉,眯眼睛,用眼角余光快速扫了扫屋内,满桌狼藉,上面摆着至少五个酒壶和不堪入目的残羹冷炙,地上还有酒壶的碎片、散落的花生米、肉片……再看床上,阿沅四仰八叉地躺着睡得正香,叔父抚额叹道:“这丫头还真如母亲说的,野极了!”
也不知是昨日那菜的缘故还是那酒的缘故,醉了近八个时辰的阿沅醒来后除了头痛欲裂,没觉得哪里不适,反而觉得身子轻了,有劲了,人也清醒不少,前些天的晕头目眩仿佛一夜间都跑得无影无踪了。她不知道的是,她酒醉的这八个时辰里可把她叔父急坏了,甚至请了大夫来看,好在大夫只说是酒醉,没其他问题,醒了就好。
还以为那高山气已经过去,没想到正常不到一天,就又不行了,好在没先前那么严重,总算有点力气可以四处走走。虽怕冷,身子也不大利索,可从蒙州起到现在,一个多月都没怎么在外面活动过,不是在客栈里躺着就是在马车里躺着,这里是此行最后一站,不能就这样再躺回去吧,那回去要是被问起来岂不是太丢人了。为着回去后的面子问题,阿沅坚定地出门了,跟着叔父和表弟去见客商,看他们谈事其实也蛮有意思的,她还跟着学了几招呢。
叔父自从听店家说起此地的驻地将军对他带来的文房四宝很感兴趣,又听说那位将军是永平府安西王府的三公子,还表示想见见他以后,叔父便盼着能早日与这位贵人相见。若能跟这位三公子做成买卖,那日后的商路定会打开不少。后来通过店家跟闵孝煜那边联系,约定了今日相见。
约定的地点是宁州营营地,孝煜当日在那里有军务。孝煜原本是想在城中的府邸接见阿沅叔父的,那样的话,日子就得往后挪几日,可叔父是个经商之人,习惯了遵循早办早有戏的原则,并不介意到军营这种地方来见面。对叔父来说,经常闯南走北,根本不在意那些虚礼。
一进军营,看见那些正在操练的士兵,原本还蔫蔫犯迷糊的阿沅,陡然间来了精神,到营帐这一路净斜眼盯着那些士兵瞧了。她这副样子被在营地另一处督军的孝煜看的真切。
孝煜一入帐,阿沅倒未现出惊奇。来之前,听叔父和表弟对话,她已猜到多半有可能是他。
叔父他们谈得甚是投机,阿沅趁机瞅了瞅帐中景致,一床一桌,另两张长长的几案,再就是帐中间的篷璧上有张大大的地图,两侧的帐柱上挂着弓袋,里面插着还算盈满的羽箭,那羽箭末端的羽均呈蓝色,阿沅不禁起身到羽箭旁,抽出一支来细观。
“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怎能随意动别人东西?”叔父诚惶诚恐地责备道。
闵孝煜倒未觉出有何不妥,劝慰道:“无妨。一支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