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公子读书不是一件好应付的差事,何况还是陪皇子读书,不过,当雨真的和李浲一起听护国公授教的时候,她才明白为何当年安王对虎视眈眈的晋王只是略有防备,不曾出手,却对这个还未长成的三弟一直关注不已。李浲聪慧,深好兵法,反复请护国公讲述当年他参加过的许多战役,大大小小都听得仔细,并在沙盘上排出阵型,研究不同的战法,对治国之道也颇有自己的见解。这样的皇子,待他成年之后,有秦裕将军的三十万大军作为后盾,宫里又有宠冠六宫的蓉贵妃在皇上耳边吹枕边风,再出去历练几年,得来军功,确实是嫡子安王的最大的威胁。
与其说是陪读,雨充其量只是个端茶递水的角色,太后当时发下话来,要给雨请个先生教教,护国公府上上下下都以为不过是请个女师傅教教女学罢了,哪有女儿家会对兵法、国法感兴趣的?连护国公也弄不清李浲为何指明要雨陪读,只能理解成李浲对雨有意,他倒也乐见其成,对雨在一旁也不甚在意,雨却当成难得的机会,用心学,用心记。
因齐王府还未建成,李浲依然住在宫里,按礼制应是护国公每日进宫去给李浲授课,而李浲却以护国公年迈为由,尊重师长,每日都来到护国公府上亲自请教,天黑后回宫,于是护国公府上就专门辟出了沁雪园来给李浲作小憩之用。
这一日,李浲听护国公谈起当年与燕胡的那场恶战,听得入了迷,护国公也说得起劲,一来二去,竟错过了回宫的时辰,于是李浲索性要在护国公府上住下,并派了小太监回宫去禀报,蓉贵妃并没有反对,只吩咐了好生伺候便是。因着年纪相仿,何姨娘打发自己两个儿子去陪伴李浲下棋说话,不料李浲并不太领情,寒暄几句便有了送客之意,双胞胎兄弟悻悻而归,闻人哲听闻后,将兄弟俩训了一通,乔氏得到消息,兴高采烈地讲给雨听。雨喝着参茶,笑道:“齐王是有些气性的人,结交人臣也是全凭喜好,这点上倒是不如安王随和。”
乔氏奇怪道:“这些日子你为齐王伴读,对他性子有些了解也罢了,怎的对安王也这么了解?”
雨心中一惊,心知说漏了嘴,忙不动声色道:“日前去了卫府赴宴,有些听闻罢了,说安王礼贤下士,为人随和。”
乔氏道:“原来如此,说起来,卫仲文是大学士,皇上面前的红人,这些年却一直保持中立,和你爷爷一样,不涉夺嫡之争呢。”
雨想起卫府上那条颇具特色的溪流,但笑不语,是否中立,只怕还是有待证实。至于护国公府,更是一潭深水,要慢慢摸底。乔氏和雨正说着话,忽地白芨进来禀报:“夫人,二小姐,齐王殿下正在咱们院子外面,问二小姐可睡下了。”
乔氏一惊,忙站起道:“快请齐王殿下进来。”
雨微蹙了蹙眉,他怎么来了?正想着,李浲便遍踏进了门,乔氏和雨向他问安。李浲虚扶一把道:“世子夫人也在。”
乔氏看了雨一眼,眼里隐隐有些喜色,低头回道:“回殿下,妾身和小女说了会儿话,这便要回去了,语儿,仔细伺候着,切不可怠慢了殿下。”
雨欠身回道:“是。”
乔氏向李浲行礼退下,雨挑眉看向李浲:“殿下怎么上我这里来了,听说二哥三哥特意去找殿下叙话下棋,都被殿下挡在了门外。”
李浲环视了一圈,也不接话,径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揶揄地笑问道:“这就是你的闺房?”
雨看了看那些摆放着的精巧的首饰、小玩意儿,和床梁上悬挂的布偶,慢斯条理地说:“如何?”
李浲笑着摇摇头:“不如何,我本以为你的房间会是一张几案,数本竹简,一杯清茶,一卷长绢,现在看来,和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雨掩嘴一笑:“殿下以为我要考状元么?”
李浲揶揄道:“你若是做了夏朝第一位女状元,我倒不会觉得奇怪。”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翻了翻雨的书,惊奇道,“你平日里都看这些书么?涉猎之广,本王都自叹弗如!”
“不过是闺阁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打发时间?”李浲失笑,“别人家的女儿,打发时间都是刺绣、踢毽子、赏花、闲聊,你这时间打发的,可是要入朝为官、挂帅出征的架势。”
雨昂了昂头:“殿下觉得女儿家便不可参与朝政么?”
李浲摇了摇头:“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樊梨花所向披靡,梁红玉击鼓抗金,女子英武,不输男儿,原来语小姐志存高远,想为国效力,本王身为皇子,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雨扑哧一笑:“殿下说笑了,语儿体弱多病,连远门都出不了,不过说着好玩罢了。”
李浲看着她说:“怎么是说着好玩呢,还记得三年前,在太后殿的后花园,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看到你身体一日比一日康复起来,我真的为你高兴。”
雨端起茶杯喝茶,以掩盖内心的心虚,含糊地说道:“多谢殿下。”
李浲说:“不过,这段日子与你相处下来,倒是觉得你比三年前变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