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送你一程?”
光影之下,顾川的眼睛亮得动人。
苏童张圆了嘴巴,歪头怔了怔。
水泥地上,凝白的左脚踩着右脚,动了动趾头。
装了一整晚的淑女,只这一分钟的松懈就教她自废武功,苏童悔得肠子都青了。
顾川眼神一掠,扫过地上倒伏的鞋子,还有裙子下头,她纤细的两条腿。
旁边穿着长风衣的侍应生走到车前,对他鞠了一躬,说:“先生,这里不能停太久的。”
顾川冲人勾了勾手指,又指向车外,嘴角挂笑:“你去问问她还要多久。”
两双眼睛都射过来,苏童被上紧发条,忙说:“我这就来!”
踮着脚将鞋子捡起来,脚底往腿上蹭两下再塞进高跟鞋,一溜小跑地往车上冲。
侍应生服务周到:“我来帮您开门。”
苏童一屁股扎上副驾驶,忙不迭地将门关上。
顾川已经点了一支烟,往窗外掸过烟灰,回头望她:“好了?”
苏童重重点头:“好了!”
门刚落锁,侍应生却很是焦急得敲了敲车窗,车里两个都望出去。
“先生,请再把门打开,小姐的裙子卡门里了。”
“……”
顾川伏在方向盘上笑了出来。
车刚开,苏童就报了家的地址。
顾川说:“你着急吗,不着急的话,我先送我同事回去,待会儿再去送你。”
苏童这才意识到车后座上还有人,车里的酒味有了源头,扭头一看,一个熟脸靠在座椅上静静睡了。上次在医院她就见到过,拿个摄像机,不苟言笑。
“他是你摄影师吗?”苏童问。
顾川点了点头:“何正义,听过吗,很有名。”
苏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
“就听说过我是吧?”
“嗯,你有名。”
“得了吧。”
等出了这一片的主干道,路上陡然开阔起来,顾川降了车窗让车里换气,风噗噗地涌进来,苏童墨色的发丝纷飞。
一只手机正伸到面前。
顾川始终盯着路况:“发个短信给黄园园那个,说我们马上就到,让她把单元门开了。”
“好。”苏童接过来,心里一阵讶异,这都什么时代了,顾川居然还用着老得掉了牙的诺基亚,像素极低的彩色屏,物理键盘。
她在心里喊他老家伙,折腾那九宫格的拼音键盘。
到了目的地,顾川开门下去,苏童跟着,刚把两条腿搁到外头,顾川问:“你干嘛?”
苏童说:“帮你送人啊。”
顾川盯着她脚看。
苏童瑟缩了一下,乖乖又爬回了车子,将裙子一点点地掖回来:“我还是在里头等你吧。”
顾川把何正义送到房间,看着他睡下,这才匆匆下来,车里,苏童很专心地坐着目视前方,手机静静躺在他的座椅上。
顾川把手机拿过来,收进口袋,坐下来系上安全带,刚扭了车钥匙发动起车,听到身边这姑娘说:“刚刚我拿你手机打我电话了,还擅自决定把我号码存进去了。”
苏童今晚又披了头发,紧张的时候,每每用手整理鬓角的头发,露出半张婴儿肥未消的脸。
她皮肤白得如同淬玉,嘴唇却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
顾川移开眼睛,拉起手刹,声音有些沉:“算了。”
“我主要是觉得,你这次做节目能用得上我。”
“哪方面?”
苏童觉得他语气有几分蔑视的味道,挺不服气的:“太多了,比方说你要去学校取景什么的,我可以领你过去,我对那儿熟得很。”
顾川说:“你大概忘了我也是a大毕业的,我在那儿还念了硕士和博士。”
“……”苏童被泼了一头冷水:“那有关子皓的呢,我和他做了四年同学,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你想拿到事情的第一手资料,要找当年亲历过的人,我也能帮你约他那些舍友同学出来。”
顾川说:“这么说来,你是有几分用处。”
苏童趾高气扬:“那是当然了。”
顾川笑了笑。
苏童小心翼翼:“那你不生气吧?”
顾川却没回她话,只是专心开车,再不厌其烦地进了小区,在她指挥下七拐八拐地送她到楼下。
顾川跟着苏童下了车,苏童绕过来走到他面前,说:“太晚了,不然请你上去喝茶。”
顾川说:“没那必要。”掏出手机,看到她存下的那个名字:“原来你是儿童的童。”
苏童说:“嗯,好记。”
顾川说:“就是有点傻。”
“……”苏童忍了:“我先上去了。”
顾川点头:“好的,我在下面抽根烟再走。”
顾川背倚着车门,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一盏乳色的白玉兰灯恰好打在他头顶,照得他五官更加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