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大多数人的反应一样,问她道:“你是何人?”
“铸鹿。”她坐直了身躯,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姬公子或许未曾听过我的名字,但永生丹想必听过。”
他几步就冲到了她面前。
“永生丹已然炼成,”铸鹿仰起脸看他,虽笑着,那笑却没有一点点温度,“我自五岁起就跟着师傅炼丹,我活着的意义,便在于炼成永生丹。”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道:“公子将会成为永生丹的第一个试验品,而我……只有我能带公子离开这里。”
“我走了,阿妍怎么办?”他冷笑着问。
阿妍是魏国王姬,亦是他的新婚妻子。
“死了,请公子来之前,我已杀了她。”铸鹿望向他的双眼平淡无波,甚至澄澈如水。
他不知如何克制自己才没有当场掐死她。
“比起跟着公子活遭罪,她还不如死了的好。”又是无波无澜的一句话,铸鹿却说到了他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地方。
确实,他太自私,才自以为阿妍是心甘情愿陪他一同下地狱的。
再看向铸鹿,他神色间的茫然与震怒也渐渐消散。
“我不跟你走。”他笃定地给了答复。
铸鹿叹了口气。他原以为她还会继续劝说,不想她只是起身,冷漠的态度冰消瓦解,蔻丹似的双唇又一点一点弯了起来:“你是不知历经漫长岁月无法老去的空虚与可怕。千载万载后,所有人都化为泥土,只余你一人孤零零地悲哀存在着,你便一定会后悔。”
他倒退了一步。
可铸鹿笑着瞅着他,立在原地,只是慢悠悠道:“你后悔了,便来寻我。也许五百年,也许一千年,你都找不到我。不过,这既是你的决定,谁又能管得了那么多呢?”
她突然咬破了手指,走上前来,在他双眼和眉心画了些什么。
那血液滚烫,瞬间被吸入他的皮肤内,什么也没再留下。
铸鹿面上浮现出些许倦意,将手缩回广袖内。雪白的脸孔,殷红的唇,衬得她那副慵懒又棱角分明的容貌异样的光彩夺目。
他便站在那儿,将她的模样死死印刻在心底。
铸鹿转身干干脆脆离开,黑白相间的古怪服饰渐渐被外界的绚烂灯火所淹没。
一切照旧进行着,只是阿妍,换成了魏长歆。
就在他跟魏长歆服下丹药不省人事的时候,铸鹿也被秘密下令处死了。
他复活后调查许久,得知当时魏王以为他二人已经身亡,无法再度苏醒,便将铸鹿绑起来,一把火活生生地给烧了。另一颗丹药,也便宜给了前来讨要的赵王。
他原本对铸鹿这个始作俑者所抱有的敌意,似乎亦随着那把火,渐渐烧没了。
可是,萧莜……
他的手依然很稳,轻轻落在她发上,又划了下来,托起她的脸颊。
“见到那副画前,我都快不记得铸鹿长什么样子了。”他轻声笑说。
总之,不是通俗意义上的美人。
萧莜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僵着身子道:“都是我,让你们变成了怪物。”
阿欢俯身将她抱了起来,他一贯擅长控制情绪,却在这一刻彻底乱了。
在抱起她的时候,他双臂忽然收紧,将她死命地箍在怀中。
痛意袭来,虽是打了好几个折扣,但仍旧痛得她皱起了眉。萧莜胸口发闷,眼前甚至泛起了黑晕,她叫道:“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好!”
阿欢抱紧的双手微有松动,却并不放开她,他在她耳边,声音也带着颤抖:“有了她的记忆,就以为能和她一样了?你还是你,你永远也成不了她!”
萧莜第一次见他这般激动。
她挤出一丝笑来,显得那么无力。
“你终究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女人。”阿欢一只手挪了上来,轻轻将她的脑袋按向自己肩头。
“告诉我,那时发生了什么。”他接着问道,“在我沉睡之后。”
萧莜忽然神情黯淡。
她眼珠转了转,支支吾吾道:“后来我打算一个人逃走的,可还是被他们找到了。那些人怎么可能放过我?”
她说的也算合情合理,只是,她没有告诉他,那个时候她完全能逃脱追捕。
铸鹿是故意留下踪迹,被魏王的人抓起来的。
她在劝说阿欢离开时,她视若生父的师傅,已然被魏王的人暗中杀害。
师傅没了,她亦不想独活。
永生丹注入了师傅一辈子的心血,她看到阿欢,便会想起师傅。于是,她想帮这个少年,帮他避开即将到来的灾厄。
他却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