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清歌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苏合。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苏合很紧张,躺在岳清歌的床上,被制住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几乎全副心神都用来戒备他了,虽然都只是徒劳。
他曾是她的铠甲。
苏合最终还是在他面前流露出恳求的眼神。
求你,她无声地说。眼眸蒙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哀婉动人。
岳清歌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无情无心。
“苏合,如果这八年来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我,是江韶,你们会如何?”他问。
岳清歌并没有解开苏合的穴道,所以她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岳清歌也并不期待苏合的回答。
苏合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苏合了解他,他也了解苏合。
他们两个人都很清醒地知道谁也不可能说服谁。
岳清歌相信苏合心里是明白的,如果这八年陪在她身边的是江韶,两人必然早已经翻脸。爱情也许可以凭着过往的回忆热烈燃烧,可是却经不起日积月累的消磨。
道不同,不以为谋。
江韶的路,是光明磊落,坦荡执着;而岳清歌的路是人心险恶,阴谋诡谲。
苏合如今明明跟他是一路人,却偏偏想要去走江韶的路。剥去所有铠甲,将自己的未来系于江韶身上,系于正道武林既往不究上,系于陛下不忘初心上。
岳清歌不能这么看她犯傻。
岳清歌曾经一直觉得,他最喜欢苏合的时候,就是在金陵梅林旁的庄子里,她给他治病的时候。她天真良善,心思浅显。
因着这份喜欢,他忍不住帮她一把,帮她在这个艰难的世道活下去。于是他对她的感情就渐渐复杂起来,一边教她心狠手辣,一边又讨厌;一边纵容她心里无谓的坚持,一边又想彻底拔除。喜怒不定,毫无原则。
岳清歌叹了口气,说:“苏合,我……是爱你的。”
他说这话时嘴角还带着几分讥讽的笑,不知道是在讥讽“爱”这种软弱又让人头脑发昏的感情,还是在讥讽自己。
如果他不爱苏合,绝不会在察觉苏合有解散监察处抽身离去的念头之后,想要挽回这一切。
岳清歌说完这句话,起身离开,关好了房门。又吩咐三十七和四十一在门口守着。这竹院住的都是他的嫡系,是真正只听从他一人命令的人。
岳清歌离开之后过了很久,苏合轰隆轰隆仿佛雷炸过的脑袋才终于清明下来。
岳清歌不希望她跟江韶走,自然也不是想要把她从监察令的位置上踢下去,而是想要杀掉江韶,让她再也没有退路。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岳清歌甚至完全没有考虑他自己的退路。他要剔除她所有的软肋,让她一个人强大的,孤单的,坐在监察令的位置上。
岳清歌自以为是冷静的,可从他做的这些事上来看,他是完全昏了头。
如同岳清歌觉得苏合已经疯了一样,苏合觉得岳清歌也已经疯了。
明廷他们应该并没有背叛她,只是岳清歌暂时蒙蔽了明廷他们。
江韶快则一日,慢则两日就会回来。
江韶的功夫,跟岳清歌单打独斗如今自然是不怕的,可是岳清歌一心想杀江韶,又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单打独斗?
苏合努力运转内力想要冲破穴道,但岳清歌显然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过了小半天,被封的穴道终于有些松动,岳清歌端着碗粥进来,扶她起来喂她。
苏合咬着牙不肯吃。
岳清歌喂了两口喂不进去,就把粥放在了一边,又重新点了她的穴道。
“不想吃就算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他从来不惯着她,站起身,挡住床前的光线,低头看了她片刻。
他背着光,五官都拢在黑暗里,苏合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她很想再跟他聊聊,苦于穴道被制,发不出声音。
“别这么看我。”岳清歌伸手覆在她眼睛上,“你总是花言巧语,我怕我心软。”
然后,他竟然就真的端着饭出去了,也不再劝她一次。
苏合当然知道一两天自己饿不死,不过万一有机会逃出去联系到明廷他们阻止岳清歌疯狂的举动呢?她总不能饿的没力气!她已经后悔想要吃饭了。
晚上的时候岳清歌回来,脱了外衣吹了烛火躺在苏合身边。
苏合以为他想要对她做些什么,急的额头上都冒汗了,然而岳清歌只是规规矩矩地躺在旁边,仿佛她只是床上突然多出来的一个摆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