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霍震航在丰县经营了数年也有些人脉,当下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就赶紧去主宅找霍震霆商量。霍大奶奶见二爷急匆匆的找来和霍震霆闭门议事,随之祥贵婆也扶着三爷霍震寰进到屋里,想来必是出了什么事儿。她刚刚捧了白瓷印青花浮刻祥云纹饰茶盏准备进去待客,却见霍震寰面色铁青地推开门,气急败坏地奔出去,祥贵婆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刚才侍立在门口的紫鹃赶紧跑到大奶奶跟前耳语了数句,大奶奶当时就震惊地摔碎了手中的茶盏。她含着眼泪进到屋里,却见霍震霆穿着鸦青色暗纹番西花刻丝长袍坐在阴影里,面上笼着一层杀气。大奶奶想到这三奶奶曹氏还是自己当初选进门的,现如今做出败坏门风的事儿,也是自己识人不清,误了霍震寰,当下也跪到霍震霆面前苦劝道:“纵使那曹氏有错,好歹也留她一条性命,现如今民国不比以前,私刑家法是轻易动不得的!”
霍震霆握紧拳头狠狠在那仙鹤衔芝紫檀嵌珠小几上砸了数下,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霍大奶奶知道他必定又要做些孽障事,也趴在他的膝头无语垂泪。
没过几天就传出霍三奶奶曹氏担心自家夫君身子,自愿削发修行,在家庙里为夫君霍震寰祈福。那霍天佑则由祥贵婆亲自带在身边养大,算作为霍震寰养老送终的儿子。那葛氏绸缎庄的生意在霍家的穷追猛打下终于垮了,葛二爷身家俱败,流落街头,家中流莺俱被打发,便是他的正妻葛二奶奶也被他亲手送入霍震寰处抵债。
那葛二奶奶杨氏去霍震寰那里第一天就上吊寻死,却被霍震寰救了下来,两人不知说了一些什么,最后竟然情投意合起来。那杨氏是个贤惠妇人,饶是葛二爷那般荒唐浪子她也容得,等到了霍震寰处有了几分同病相怜,也就尽心伺候起他来。霍震寰除了身子弱,却没有什么大恶之处,见杨氏本分老实,也有几分颜色,便将她当做正经娘子对待,让人唤作霍三太太,也没有欺辱她。两人竟就此好好关门过日子起来。
霍大奶奶打听到霍三太太杨氏竟与自己的五姐夫宁学如沾了点儿远亲,又听说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只是嫁错了葛二爷这一中山狼,也有几分怜惜她,时常去探她,送她一些物件首饰让她心宽,一来二去两人竟关系融洽起来。
霍震霆因三弟妹曹氏做的荒唐事,心里憋了一肚子气,这一日霍大奶奶与他宽衣的时候,他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霍大奶奶知这冤家又犯了倔起来,当即柔声说道:“曹氏做的那档子事儿都已揭过了,震寰都没计较了,你还气什么!”
霍震霆攥紧她的手,将她扯到红漆描金彩绘梳妆台前将当初乔意涵译了情诗的那张花笺纸翻了出来,径直拍到霍大奶奶跟前。“这是姓乔小子的字儿不是?你还把这留着!”
霍大奶奶慌忙解释道:“我留下这花笺只是因为这英文诗写得好,却没有别的想法!”
霍震霆拍着桌子说:“这些个洋风洋诗肆意放旷,鼓吹男女私相授受,乱我中华民风,但凡妇人家学了这些东西,都惹得眼红心动,不安于室。我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为你请了那洋婆子教你,现在亡羊补牢,将她遣了,让你在家好好安生!”
霍大奶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说道:“我好好跟格林妇人学东西,怎的到你嘴里倒像密谋坏事一样。外头人说我行事不正也就罢了,你是我夫君,怎不知我清白?”
霍震霆见她穿着月华白绣紫色鸢尾轻罗中衣,脸上脂粉未施却仍似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头发缎子一般又厚又重地垂在脑后,尽管生养了两个孩子,身段仍如少女般窈窕动人。身为男人,霍震霆自知自家娘子这样的美人有多招人爱慕,那曹氏不就是因为有几分姿色就行了苟且事么?自家娘子这样,她不主动,也有男人招惹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定要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想到这里,霍震霆硬气说:“我是一家之主,我说遣了就遣了!”
“你,你不讲道理!”霍大奶奶哭着扑倒到床上。霍震霆也不理他闹腾,当下就让人给了格林夫人遣散费送她离开。
霍大奶奶见霍震霆动真格的了,赶紧去送那格林夫人,格林夫人握着她的手说:“我与你一见如故,只是我的尊严不让我再留在这里了。我虽然跟着我丈夫半世潦倒,但我们去了印度,来了中国,见识过外面的大千世界,我不后悔我这一生!我只希望你明白,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的,只要你勇敢迈出封闭你的闺阁绣楼,就可以得到一片海阔天空!”说完格林夫人竟真的潇洒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