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震霆在紫檀木黑漆椅上坐稳,对霍大奶奶说:“你也坐下说话吧!”霍大奶奶听他语气里尚有关爱之意,不禁掉出眼泪来,在他身旁坐下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当初余家遭难,父母随之过世,妾身寄居到二堂姐的夫家忠义侯府。原以为忠义侯府家世显赫,又有姐姐照应,从此无忧,谁知那侯府之中竟都是逢高踩低的,他们欺我父母不在,又无兄长照应,屡屡相欺,姐姐知道也不作理会。我先入府时,带着爹娘留下的财物,竟都被他们搜刮了去,要不是喜婆子先留了几箱在外面,只怕最后是赤条条的出来了。他们夺我钱财后,又想将我许配个蔡学士,那蔡敬亭年过七旬,孙女都跟我一般年纪了,我怎愿意嫁与他。无奈之下,只能来姑苏投奔霍家,后来对夫君隐瞒此事,就是不想让夫君轻看我,以为我是那不检点的女子!谁知道,纸还是包不住火!”
霍大奶奶说到伤心处,用帕子不停地拭着眼角,一只大手取过帕子将她脸细细的擦了一遍,接着把她搂入一个宽厚的怀里,霍震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既已经遇到了我,就不会再受欺负了!”
邵大奶奶满心以为霍震霆会休妻,却没想到他这样还不肯休了那扫把星。邵大奶奶心有不甘,又在霍震霆面前进言数次,最后霍震霆说家事自有分寸,不需姑母操心。邵大奶奶见他这样冥顽不灵,也就气得回了陇西。
霍震霆虽然没有计较岭南的传言,但霍大奶奶终究有些气短,整天躺在床上郁郁寡欢。
这一日喜婆子为她捶着腿说:“那姑奶奶和表小姐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妄大奶奶对她们那般好,她们听到外面的闲言碎语不是先撕了别人的嘴而是回来找大奶奶撒气,真是胳膊肘向外拐!”
霍大奶奶幽幽地说:“这也不怪她们,好好的亲事黄了,任谁也不愿意!真没想到,我逃亲的事儿,竟然闹得这么大!”
喜婆子说:“还不是忠义侯府那些个造出来的,大奶奶坏了他们的如意算盘,他们也就见不得大奶奶的好!”
霍大奶奶只管盯着那鎏金雕花鸟云纹香炉发呆,喜婆子说:“大奶奶若因那些传言而伤怀,就正中了那些个小人的下怀,若是大奶奶过得舒畅滋润那才真正戳中那些小人的心窝子!”
大奶奶叹了一口气躺下,轻轻抚摸着小腹,感受那里的点点悸动,那是自己和夫君的骨血,夫君年岁不小了,若能得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儿,他定会开心的。想到这里,大奶奶也就不再自怨自艾了,而是所有心思都用在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了。
喜婆子和紫鹃见大奶奶重新振作起来,也都欣喜异常,大奶奶经常找一些生产过的妇人聚在一起,描绘婴孩衣服鞋帽的花样儿,讨教一些育儿经,立定决心做贤妻良母。
夜里,霍震霆在自己身上比试着一件红色暗花绸平金银绣金龙杂宝纹婴孩吉服,“这般小,如何穿得!”
“刚出生的孩子,当然穿得!”大奶奶拿过那小孩吉服细细收到金丝楠包角香樟木衣柜里,里面正堆了成山的小衣小帽和银海物件。
霍震霆拣起一只拇指大小的的正红棉地金丝虎头靴说:“你这作娘的,可给孩儿积攒了不少家当呐!”
“你不知道,奶嬷嬷都说小孩儿出生见风就长,可得多备一些衣物才是!”霍大奶奶一本正经地教导说。
“是了,是了!我瞧着这堆衣服都够我们的孩儿穿到七岁了!”霍震霆笑着说,再看自家娘子,肚子上像扣了一个簸箕,圆滚滚地低头不见脚尖。他将大奶奶扶到床上坐着,贴耳到她肚子上细听里面的动静。“我听孩儿在里面叫爹,还闹腾着要出来呢!”霍震霆听了半响后说。
“他/她是想快些见爹娘模样!”霍大奶奶轻揉着夫君乌黑粗硬的头发,心底一片祥和安宁。
又过了数月就到了霍氏一族祭祖日,所有族人都集中到祠堂里。族长首先上香、读祝文、读族规族训,再按长幼顺序上香跪拜,奉献馔盒胙肉。霍大奶奶挺着肚子正跟在自家夫君之后聆听族长教诲,突然有所触动地哼了一声,站在一边的霍二奶奶一看情形,连忙说:“大哥,大嫂怕是要生了!”
一群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霍大奶奶扶上马车回到主宅产房,稳婆和一应用具都是早已准备好了的,就等着大奶奶发作。
霍震霆在产房外坐立不安,就听着大奶奶一声紧一声的叫唤,心里焦躁不安,隔着房门往里唤道:“娘子你莫怕,夫君就守在外面呐!”大奶奶听到夫君的声音,激起一股勇气,顺着稳婆的指示吸气送气用力。
霍震霆跪在在祖先牌位前焚香敬祷说:“求列祖列宗保佑娘子顺利诞下麟儿,母子平安!”
霍震航和二奶奶也都聚在门厅里,二奶奶安抚霍震霆说:“大哥莫焦虑,大嫂一向福源深厚,定能母子平安,绵延子嗣!”
“是啊!大哥,你莫担心了!”霍震航也宽慰霍震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