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候府门前,何记粥铺里,聂欢与周云就着几味小菜在啃馒头喝白粥。
雕栏玉砌早褪去了颜色,不变却是底座本色顽石。周云望着已褪色的神候府门前的栓马栏颇有感慨言道。
美味的甜糕、香脆的酥饼,永远只能是生活的点缀,这世间最恒久的,唯有淡而无味的白米粥,快喝吧。聂欢将碗中白粥一口喝干,附和道。“玉褪方显顽石,石褪未必不能见玉,世间的道理总是来来回回的,别感慨啦,一会儿领你去个秘密又有趣的所在。”
神候府的面积很大,有前院中院东西院和后院,跨院,厢院,层层叠叠的。却有个地方与神候府是连在一处的,府中人谁都不会涉足,便是百十年前神候府的后花园。传说这里在魁斗死后的百年之中有一阵子闹鬼害死了魁斗亲族老少数十口,因此引来了一位术法高深的玄门道士,在此做足了九九八十一天法事后将这里封了。
故而官府将神候府整座宅院以极低价格公开出售,许多年来却无人敢问津。后来钟大俊搬到瑞榕城,据说他的阳气很盛能镇住妖邪,从官府手中将宅子买走。虽是如此,钟大俊搬来以后却也将这后花园死死封住。
聂欢领着周云跳进神候府后花园,西南闷热多雨,且常有隔道不下雨的现象,聂欢他们昨夜在大江上晴朗无风,而这城中神候府后花园却是一副空山新雨后的意境,草木挂莹珠,荷塘水漫石。明显昨夜经历过一场急雨。
聂欢引周云来到后花园荷池中心的一座凉亭中。告诉他,前些年我在这府邸的前院随大摔碑手钟大俊学艺,十年未有寸进,每当与师兄弟们切磋落败后便到这里静思一番后再回家。城中一直有传闻说这后园闹厉鬼,因此平日里没人会来。你不是一心想要进府凭吊一番吗?这里也算神候府的一部分,你就将就看看算了。
周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聂欢道:“有件事想不明白,跟钟大俊有关,正打算去前院打探一番。”忽又想起什么,道:“来,我给你看样有趣的事物。”说着,引着周云的目光将手指点向凉亭的一根立柱。那里赫然雕刻着一句话:“老子戎马一生纵横天下,杀过的人比你们想到的都多,跟老子斗,你们嫩得很,哈哈。”
“我一直很想知道这句话是什么人刻上去的,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这世间绝不多。”聂欢抚摸着深深的刻痕,颇有神往之意。周云凑过来轻轻推开他的手,仔细观察这行字,只见比划深湛,笔力遒劲虽是信手木刻而成,却能做到笔断意不断,字里行间杀意冲天,豪气干云,一观便诱人顿生雄心。轻声赞道:“好雄浑的字!这留字之人无论是书法的功力还是运笔的腕力皆旷世难寻,当真是天下无双的书中力士!”赞叹连连不绝于口。
聂欢困惑道:“起初我以为这是魁斗留下的,后来发现这亭子修建的日期是魁斗沉江之后的事,自他以后却不知还有谁有这个资格留下这行字。”
周云想了想,“或有一人,便是亲率北周雄师扫平南晋的大周武威王周存孝,史记他曾在车厢峡被魁斗打败,因此耿耿于怀,南征路过这里时曾特别到过魁斗故居,这行字若不是魁斗留下的,舍武威王无他人有这个资格。”
聂欢悠然神往道:“当真是将星璀璨的年代呀!”周云哼了一声,道:“自古帝王多无情,魁斗也好周存孝也罢,最终都未得善终,晋明帝做了献城候,魁斗投江,周存孝却因跋扈骄狂大逆不道被烈帝以车裂刑之,此二人戎马一生皆功高盖主英华绝世却都未活过五十岁。”
“名将自古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聂欢心有所感,不经意的又窃了一句。却又将周云逗的双眸放光,赞叹不休。
聂欢感到无趣,懒得附和周云的诗词过敏症。沉默片刻蓦然想起身边这少年身份不凡多半是北周朝廷的大贵人,他明知道李若愚造反却还有闲心在此聊什么名将白头诗词歌赋,既不担心个人安危也不牵挂故国之患,倒真是奇哉怪哉。人性千奇百怪,有的人安享富贵甘之如饴,有的人却对所谓的富贵尊荣如坐针毡,周云大约属于后者吧。
接着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当日与陆如松较量,现在想来那场比斗十分蹊跷。自从陆如松晋升碎玉之境后他已五年未与陆如松交手,那天钟大俊却莫名其妙的安排了自己跟他比试。
以陆如松当时出手的情况看,分明有意致聂欢于死地。最终又是钟大俊阻止了陆如松继续追击聂欢。这件事当时聂欢并未多想,但经过家门大变之后,他再回首细思顿觉此事大为可疑。钟大俊,陆如松,米小花,玄苦雨,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黑心狗,回顾过往种种,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一直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霾。十八年的异世界生活就像一个决不会让人感到愉快的谜语。而大俊道场正是揭开谜底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