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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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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和众人赶紧行了礼,皇上的声音轻淡如风:“皇后,辛苦了。”

皇后的端庄的脸上浮起静和的笑容,只道:“臣妾不辛苦,只可惜这次秋狩皇上不能尽兴。”

皇上点了点头道:“待明年秋狩朕必要陪皇后尽兴。”说完,便执起皇后的手,一起步上那铺陈在宫砖地上鲜艳夺目的红毯。

玉贵妃静静跟在帝后身后,眉眼间闪过一丝怅然,她既不是皇上爱的女人,又不是皇上的结发妻子,皇后就算再不受宠,也是皇上此刻执手相携之人,她在心中轻叹一声,她将这一生所有的爱都给了皇上,而到最后她能争夺的不过就是权利,在爱情上面,她早就输了,输给了自己的亲妹妹,就算依兰朵死了,她也争不过她,永远都争不过她,这是她心底最难以言喻的伤痛。

整座皇宫复又热闹起来,她并不在意回宫之后有多么的热闹繁华,因为她知道这繁华背后却是无尽凄凉和孤寂,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权利才是最真。

劳累了一天,待回到朝阳宫,天已尽黑,墨色苍穹里悬挂着一轮残月,月影寂寂,周围散落着几点繁星,殿内錾金百合大鼎里早已燃起阵阵青烟,是她最喜欢的曼陀罗香,虽然曼陀罗是带毒的花,可若制的好,却也是极好的一味香料,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坐在妆台前,妆台边的案几上紫铜鹤顶蟠枝烛台上烛光明亮,映衬着铜镜里的脸益发分明,她倾过身子静静盯着铜镜里的脸,曾几何时,那若出水青莲般的绝丽容色也染上岁月的痕迹,她抬手抚了抚眼角处的细纹,想将这岁月的印记连带着心中暗影一道抹去,幽深的眸底隐上血样般的颜色,瞳仁里倒映的一张脸孔,那脸孔似乎在她眼前无尽的放大,再放大,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蕴着最纯真烂漫的笑,耳边似乎回荡的那如出谷黄莺般的声音呜呼了她一句:“姐姐……”

她的身子蓦地一抖,尖锐的指甲微从眼角划过,划出一道带血的痕迹,玉贵妃最贴身的宫女青瓷连忙放下手中的雕着并蒂莲花的象牙玉梳一惊道:“娘娘,你怎么了?”

她淡淡道:“本宫没事。”

青瓷复又拿起梳子沾上茉莉花水,轻柔的帮她梳着乌黑的秀发,三千青丝丝丝柔顺,散发着清幽的香气,青瓷又道:“娘娘,听说皇上去了霞隐寺了,咱们要不要……”

玉贵妃挥了挥手道:“咱们已打草惊蛇,况且霞隐寺乃佛门重地,明觉大师武功深不可测,不宜再轻举妄动。”

“奴婢只怕夜长梦多。”青瓷又道,正说着,忽低眸看见玉贵妃浓密如云的秀发里竟生出一根白发,她失声道,“娘娘,你的头发……”

玉贵妃立刻问道:“本宫的头发怎么了?”

青瓷有过一瞬间的迟疑,蜻蜓点水道:“是奴婢失仪了,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根白发,太后有那么多白发只喝了福瑞郡主制的汤饮便生了黑发,只要娘娘命福瑞郡主为您配制汤饮就行了。”

玉贵妃抬手撩开长发,那一根细长的白发刺痛她的双眼,就算喝再多的汤饮,也挽不回那豆蔻青春,因为她的心老了,就如这深宫般死寂,她叹了一声,静静的拔了白发握在手心:“青瓷,原来在不自不觉中本宫已经老了。”

“娘娘怎么会老,娘娘的容貌举世无双,放眼整个宫里,也寻不出一个人能与娘娘媲美。”青瓷又道。

玉贵妃苦笑一声道:“这宫中不乏容色倾城之人,只是以色侍君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君恩如流水匆匆,本宫老或未老,都抓不住那匆匆流水了。”

“娘娘何必这样伤感,皇上还是宠爱娘娘的,后宫诸妃除了卫妃娘娘能沾点雨露,其他的时候皇上还是来娘娘这里最多了。”

“青瓷,难道你还知道皇上心里想的是谁,他来本宫这里不过是因为本宫和她是亲姐妹,或许本宫在皇上的眼里只是依兰朵的一抹轻淡的影子吧。”她顿了顿无尽悲凉的盯着手心里的白发道,“青瓷,本宫不怕老,本宫原本希望的就是与皇上白头偕老,可到底是本宫奢望了……”

她的声音渐渐湮灭在回忆里,那一晚夜色正柔,他奏一曲《凤求凰》,芳心动,柔情起,她抬眸望着他,他低垂的头,如云秀发飞散在夜风中,他一身莹白,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万物都不再存在,她只听到他指尖缓缓流淌着令人怦然心动的琴音,后来,楚夏战败,她踏上和亲之路,她的心是极欢喜的,从此以后她的生命是便多了一个男子,一个让她愿意一生相伴的男子。她总想着能与他白头偕老的,这是她嫁给他时最大也是最简单的梦想,谁知梦想总归是梦想,到最后全成了奢望。

她永远也忘不掉,她与他度过的那段最欢好的岁月,她沉浸在他无边的宠爱之中,红丝软鞋踏上放着他们成双成对的鞋子,床榻之上,他炙烈的身子压在她的身上,他忘情的在她耳边唤她小仙女,她在他温柔而蛊惑的话语里融化成一汪春水,直到依兰朵的出现,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口中的小仙女并不是她,而是她最亲爱的妹妹,她在他心里不过是个替代品。

一夜之间,不仅她就连后宫所有嫔妃都骤然失宠,她生命里所有的爱,所有的期待都化作一堆泡影,她对人生最美好的向往已全然被颠覆,泪,她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泪,可她只敢在暗夜里悄悄的流泪,白天,她依然要带着笑脸,看他和妹妹卿卿我我,出双入对,她的心一寸寸被他们凌迟,到最后疼痛到麻木,就如那将要燃成灰烬一般的蜡炬变成一堆死灰,没有了他的宫殿再华丽也是一座冰冷的坟墓,她要在这座坟墓里度过余生,甚至想到一死了之,可她的肚子里有了孩子,她不能死,她也不甘心死,到最后她所有的不甘都化作疯狂的嫉妒和刻骨的仇恨。

可纵使她算计了一切,依兰朵死了,她与皇上也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

往事如云烟,却是带毒的云烟,久而久之,她的心早被毒渗透了,她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而如今她亦要往前走着,只到将离忧扶到那最高位置,她才算不虚枉了一生,一滴泪延着眼角无声的落下,她口中只喃喃道:“回不去了。”

青瓷微微垂眸劝道:“娘娘,这后宫中所有的女人,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这所有的荣宠都在皇上一念之间,不仅是女人,就是皇子的荣辱,废立无一不是操纵在皇上的手里,就算娘娘再伤心,也还要打起精神为七皇子筹谋……”

青瓷话到一半,却听凤丫通传道:“娘娘,七皇子殿下来了。”

玉贵妃唇角一牵,又赶紧拭了眼角上的泪,只道:“快去准备雪霁羹,离忧最爱吃了。”

“母妃还记得儿臣喜欢吃雪霁羹?倒让母后费心了。”莫离忧脚步已跨入寝殿,眉宇间尤带着夜的微凉之意,又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妃。”

“离忧,这么晚了你过来有事么?”玉贵妃眼里融着温和笑意道。

“母妃今日刚回来,儿臣连话都未好好跟母妃说,这会子想找母妃好好说说话。”说着,又拿眼觑了觑玉贵妃问道,“母妃,你哭过了?”

玉贵妃轻轻“哦”了一声,又摆摆手道:“刚灰迷了眼,揉了揉就红了。”

莫离忧看向青瓷道:“青瓷姑姑你来说,母妃可是哭过了?”

青瓷满月似的脸色带着一丝慈祥的笑意,只放下手中的梳子又轻轻帮玉贵妃按了按太阳穴道:“七皇子这般孝顺娘娘,娘娘是高兴的哭了。”

莫离忧的神情显得有些无奈而灼痛,他只摇了摇头道:“姑姑不必骗我了,母妃为何而伤心,我却是知道的。”

“七皇子既然什么都知道,何故还要惹娘娘不开心?”青瓷反问道。

玉贵妃半眯着眼,脸上只带着似有若无的笑:“青瓷,你问的好,本宫也正想问问离忧。”

似乎看出了玉贵妃的诘问,莫离忧脸上露出淡淡的苦涩意味,可那抹苦涩意味里却隐着坚定,他又道:“母妃,儿臣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但母妃你应该知道你为儿臣做的许多事不是儿臣要想的……”

“为了一个沈如意,值得吗?”玉贵妃蓦地睁开双眼,笑意尽褪,眼里带着痛怒之色,“为了一个沈如意,你一次又一次的破坏我的计划,你三番五次的救沈如意就算了,为何你还要带人一并救了玄洛,你半途离开皇家围场硬是要护送沈如意和玄洛去霞影寺,你是不是怕我埋伏人劫杀他们?”顿了顿,又道,“你知不知道你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女人伤透了母妃的心?”

“母妃,儿臣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如今只求你能放过如意,不管是她或者是你有事都不是儿臣愿意看到的,不管如意爱不爱儿臣,儿臣却是爱她的,就算此生得不到她,儿臣也不能伤害她,更不能让母妃伤害她……”

“住口!”玉贵妃急言厉色道,“正因为你太乎沈如意,母妃才不愿让你的未来葬送在她的手里,所以母妃才下定决心要除掉她,她的存在对你来说是最大的危险,甚至于是比皇后还要危险,你既然知道玄洛是你父皇的儿子,你就该拎的清轻重,若它朝沈如意叫你将皇位拱手让给玄洛,难道你也不能伤害她不成?”

“不会的,玄洛中的是血衣天蚕蛊,就连如意也无法替他解毒,他的生命或许只剩下短暂的辰光,母妃何必要再花心思对付她们,不如就此放手,这样于母妃于如意都是最好的结果。”

“不会?”玉贵妃脸色骤然狠戾,“你以为母妃放手就能有个好结果,你太天真了,沈如意是什么人?她一个十四岁的女子能有这通天的本事俘获太后和皇上的心,不仅如此,皇后一次次的想要治死她都不能成功,她若没有非常手段如何能逃得过,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宁远侯府的事,凡事与沈如意作对的人非死即伤,她小小年纪便如此毒辣,你还天真的想要护着她,就算母妃想要放手,她也不会放过母妃,只要她知道母妃对她和玄洛所做的一切,她便会将所有毒辣的手段都施在母妃的身上,母妃不能给她反扑的机会,到那时再想除掉她就迟了。”

“儿臣从未认为如意是个心软而单纯的女子,她的手段她的毒辣儿臣都明白,但母妃你有没有想过,如意所对付的人都是那些想要害她的人,她从来没有枉杀过一个人,相反,凡事对她好的人她都会真心以待,她能得父皇和太后的宠爱,不光光是因为她的手段,而是因为她付出了真心,就是待儿臣,她也是真心相待的,这次儿臣护送她和玄洛去霞隐寺,不光是因为儿臣害怕母妃会派人劫杀他们,更是因为如意也想护着儿臣,三哥和莫静殊合谋想要害儿臣,她害怕独留儿臣在皇家围场会遭人谋算。”

“你说什么?”玉贵妃惊疑道,“你说莫离云和莫静殊合谋想要害你?”

“那一晚儿臣见母妃陪着英莎,儿臣也没机会跟母妃提起,及至今晚儿臣才有机会跟母妃好好说话,莫离云和莫静殊早有勾结,只是儿臣暂时还不能知道他们计划,这件事与英莎脱不了干系,他们似乎想要利用英莎来对付儿臣,那一天儿臣遭遇猛虎袭击,若不是如意,儿臣这会子也见不到母妃了,本来以儿臣的武功也不至于就怕了一头猛虎,可那日儿臣被人下了药,这下药的人想必母妃也能猜到是谁。”

玉贵妃睫毛微微抖动,沉思片刻又道:“怪道这些日子总觉着英莎与平日里有些不同,她变了,变了沉静了许多,原以为她是想静养腿伤,看来这背后大有文章……”说着,她垂了眸,半晌又道,“其实母妃原也不想对付沈如意,若没有玄洛,她能嫁给你于你也有极大的好处,不然莫离云也不会向皇后求娶她,太后更不会费尽心机的想要让她嫁入东宫,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偏偏她的心里没有你,只有那个玄洛,所以母妃容不得她,虽说玄洛中了血衣天蚕蛊,可谁能保证沈如意就一定找不到解毒之法,一旦解了玄洛所中的蛊毒,你应该知道这后果。”

玉贵妃满脸阴郁,又继续道,“你或许不知道你父皇对绾妃的情感,可母妃知道,你父皇正当盛年,太子之位随时可以易主,玄洛不论是文才还是武略都胜过莫离澈太多,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心计深沉的沈如意,到时你若再想夺得皇位便难如登天,皇权之上没有父子,没有兄弟,更没有感情,就连你父皇也是踏着众兄弟的尸骨才登上皇位的,你若输了,输的不仅仅是皇位,还有可能葬送了性命,前车之鉴,这些血淋淋的事实难道还不能叫你看清?”

“非是儿臣看不清,而是母妃没看清,玄洛的毒能不能解还是未知,目前儿臣最大的敌人却是皇后和三哥,太子不过是别人手中操控的傀儡,若父皇果真认了玄洛,相信皇后和三哥甚至于太后都比母妃还要急,到时要出手的可不至母妃一人,母妃又何必为他人做嫁衣?至于十六年前的事,只要母妃就此收手,就是如意也未必能查得出来,母妃若反其道而行之,才会露了马脚。”

玉贵妃怔了怔,沉默良久意味深长道:“你说这么多,不过不是害怕母妃再对付沈如意,你的心里既然这般放不下她,就该将她牢牢的握在掌心里,而不是拱手让给他人,你的不忍,你的慈悲,会让你一无所获,皇位,女人你都终将失去,你身为皇子就该懂得皇权之下容不得你拥有这样一颗柔软的心。”说着,她又长叹一声道,“你放心,你的话说的也有道理,与其自己出手不如借助别人的手,这样也可抽身退步。”

莫离忧点了点头,凤丫便来恭请莫离忧用膳,玉贵妃又道:“也罢,好些天不见你了,咱们母子之间也不必再议这些烦心事,你且尝尝这雪霁羹如何?”

莫离忧脸上溢出一丝笑来,暗光烛影里他的脸阴暗不明,就连那笑也蒙着一层晦暗的颜色,他伸手接过白底浅口的莲花瓷碗,浅尝一口道:“母妃准备的东西果然都是好的。”

母子二人又絮絮的说了会子话,莫离忧便请辞而去,玉贵妃静静的坐在那里,一种莫名的惆怅顿生心底,只作幽幽一叹,青瓷道:“娘娘果真是打算成全七皇子的心了?”

玉贵妃拧了拧眉心道:“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死,那个女人对于这男人来说就是致使的毒药,身为人母,本宫岂能不了解离忧的性子,他心里存下执念,本宫也无法说服他,可本宫要让他知道女人和皇位都是要争夺来的。”她的脸色微微发白,眸色沉了下去,长长的睫毛染色一层浓重的阴翳,她低沉沉道,“本宫绝不能允许他的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女人。”

青瓷轻叹一声,皇上对绾妃有执念,是个痴情之人,而七皇子对沈如意有执念,也是个痴情之人,在这座阴冷的深宫里,痴情却是最要不得的,当年太后虽不一定知道是玉贵妃下的手,但也是暗中推波助澜了绾妃的死。

转眼间,壶漏将尽,烛焰昏昏,烛台上的红烛泪已堆聚成塔,远处传来一阵阵击柝声更显凄凉孤寂,芙蓉帐暖,却无人陪她度春宵,她只睁着凄惶的眼盯着帐顶那绣着合欢纹样的图案,鼻里一阵酸涩,眼里又流下泪来,忽听有宫人在殿门之外长声宣驾,她心一动,急急起身,两颊之上尤带着泪痕点点,恰似出水芙蓉般叫人心生怜意,黑发垂至腰下,青瓷正要服侍她梳妆见驾,就听见殿外传来橐橐的脚步声,那声音如此熟悉,隔隔重重光影,烟纱帘幕里映着他的身影,恰如初见是的他,眉如墨画,鬓若刀裁,恍若神诋般照亮她几近干枯的心。

纵使她对他再失望,再冷了心肠,见到他时心依旧会砰然跳动,就算她是依兰朵的影子,她也宁愿做永不消失的影子,她赶紧迎了上去屈身行礼道:“臣妾恭迎圣驾。”

“玉儿快起。”他淡声道,说着,便扶起了她,两人肌肤相触,她不由的心神荡漾,原来她所有的恨都源自于对他的爱,年年复年年,她所期盼的不过是希望他能回头看一看她,那怕一眼能驻入他心底,她也甘愿了,她笑了笑道,“这么晚了,皇上怎么会想起到臣妾这里来?”

皇上面上犹带着一层倦意,玉贵妃忙替他解了身上披着的血色披风,那披风那样红,红的刺痛了她的双眸,皇上却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朕的玉儿等朕等的都流泪了,朕岂能不来?”

他的指尖拂在她的眼角,她含着羞色看着他笑道:“若臣妾流泪就能等来皇上,那以后臣妾夜夜流泪才好。”

他脸上笑意愈浓,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只道:“玉儿的眼睛这般好看,若哭坏了眼,朕怕是再也看不到这样好看的眼了。”

说话间,就有伺侯巾栉的宫人奉上干净的热水和面巾,玉贵妃亲自服侍了皇上,又道:“臣妾的眼睛再好看也比不起妹妹的一双琥珀琉璃眸,只可惜……”她痛惜一叹又道,“皇上好不容易来臣妾这里一趟,臣妾原也不该提起这些伤心事,可臣妾不能不提,因为臣妾见到了与妹妹相同的一双眼。”

“哦?”皇上眸底神色变幻不定,只低沉道,“说来听听。”

“在皇家围场臣妾见到了玄洛,玄洛长得与妹妹那般相似,相似到臣妾甚至在怀疑,怀疑妹妹当初并非假孕,若妹妹果真留下一个孩子,皇上你说会不会就是玄洛?”玉贵妃眼里几乎泛着惊喜的光,那光在瞬间便黯淡下去,只惘然的摇了摇头道,“或许是臣妾枉想了,妹妹怎可能生下孩子,妹妹当年莫名失踪,她若还活着又生下了孩子,怎会不回来找皇上和臣妾,玄洛明明是清平侯府的小侯爷,他怎么可能是妹妹的孩子……”她转喜为悲,声音里带着哽咽,“皇上,请恕臣妾失言,让你伤心了,臣妾实在……实在是看到玄洛又想到了过去,过去妹妹与臣妾那般好……”

皇上脸上的笑意早已沉寂,静默片刻,转眸看了看玉贵妃又道:“好好的你怎么又哭了?”

“臣妾不知道,或许是臣妾年华已逝,近日里总是想着过去,想着过去与皇上欢好的时光,想着过去臣妾与妹妹一起伴在皇上左右,可往事不能回头,臣妾觉得伤感罢了。”

皇上心里无比黯然,将玉贵妃轻轻搂在怀中,“玉儿,绾妃不是失踪了,她再也不能回来找朕了。”他定定的望着她,伸手扶在她的柔弱的肩上,一字一句道,“朕的身边唯有你了。”

“皇上……”她呢喃一唤酥软在他温暖的怀里,“臣妾能得皇上这句话,死也甘愿了。”

“朕怎么能允许你死。”皇上伸手拂了拂她的秀发,“朕还要你好好的照顾离忧和玄洛。”

玉贵妃心倏地一沉,那温暖的怀抱浸着冷冰冰的寒意,她虽然早已知晓皇帝去霞隐寺必然召见了玄洛,而玄洛的身世也会浮出水面,这样的结果她早就料到,如今听他亲口说出,她心里也还是难以接受了,她抬眸故作惊讶道:“皇上此话何意,臣妾竟听不懂,难道玄洛果真……”

“玄洛是朕与绾妃的孩子,朕要将他带回宫中,朕知道他一回来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也必然会有人暗中想治他于死地。”略了略,他意味难明道,“玉儿,你可知道绾妃是怎么死了?”

玉贵妃指尖抖了抖,摇头道:“臣妾不知,臣妾只知道妹妹是中了欢花草之毒然后又莫名失踪了。”

“玉儿,朕知道你与绾妃姐妹情深,当年绾妃中毒疯颠却还有清醒的时候,她还让朕好好待你,说在这深宫之中除了朕,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不管你犯了什么错都要朕原谅你。”他的声音低迷而潮湿,又隐着几分试探之意,“玉儿,你可犯过什么让朕不可原谅的过错?”

玉贵妃闻言一颗沉落的心复又悬在喉头,桃花色薄薄中衣紧紧贴在肌肤上,秀发披散在肩好似一条条冰冷的蛇在背上游走,她用力握了握手心,颤声道:“若臣妾真的犯了让皇上不可原谅的过错,皇上会原谅臣妾么?”

皇上沉眸,那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只轻笑了一声抬眸盯着她道:“难道玉儿已经铸下大错了?”

“不……”玉贵妃的脸上仿佛蒙了一层潮湿而迷蒙的烟雾,她颓然道,“臣妾只是问问罢了。”

皇上的脸上复又溢起笑意,扬声道:“朕的玉儿温良贤淑,与世无争,哪会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朕今晚过来就是想同玉儿你商量一下玄洛的事,明日朕就要接玄洛回宫,你是玄洛的亲姨母,绾妃不在了,朕就将玄洛托付于你了,朕相信你会将玄洛和离忧一般对待的。”他的声音沉重的几分,“玄洛身子不好,朕心甚忧,就连如意也无半点法子,但就算如此也有人一心想要谋害他,这后宫之中朕能信的也只有你了。”

玉贵妃咬了咬唇,眼里蓄满了泪:“皇上,臣妾必然会尽一身之力护好玄洛,妹妹竟然留下一个孩子……”她泪中带笑,就连皇上也在刹那间恍惚了,她究竟是喜是悲,他竟然分辨不出,只听她哽咽的声音,“臣妾好高兴,原来臣妾没有妄想,原来玄洛真是妹妹的孩子……”

她的泪冻结在眼底,于心里却升起冰雪般冷冽的寒意,皇上果然精明,他将玄洛托付给她,这当中若玄洛出了半点岔子她岂能置身事外,他的信任其实就是他对她的试探和钳制,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晕黄的烛光从蒙蒙沙帐里映照进来,他身上似沐浴着烛光微微,让她觉得有一刹那的温暖,只是再暖,他的心却是冰的,她永远也无法融化的冰,她的身子有些萧瑟黯然,他将她搂的益发紧了,良久无言,百合鼎还轻吐着一阵阵轻烟,她无法融化他,而她却被他融化了,至少在此刻,她的身子承欢在他身下,她是欢愉的,从身子到心都是欢愉的,只是欢愉中又带着深深苦涩。

殿内烛火映照出重重花影,锦幔深处映着两道起伏的身影,殿外却是墨一样深沉的天空……

次日清晨,晨曦微露,一卷明黄丝帛上是皇上亲笔写的诏书,每一笔每一画,都落定了玄洛的身份,当皇后见到那一卷诏书,眼中几乎要渗出血来,她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未得知,皇上已是雷霆手段下了诏书,就算她想要做点什么来阻止玄洛进宫怕也是不能了,玄洛,竟然真是绾妃生下的孩子,她心头的这根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入肉生根,来不及了,她已来不及在宫外安排人手,虽然她听说玄洛中了剧毒,生命也只是短暂的一两年,可她绝不能掉以轻心,沈如意医术不凡,倘若她治好了玄洛,那玄洛便成了太子登基最大的绊脚石。

将近午时,皇宫内外自天武门往内宫一路洞开,御林军守卫森林,皇帝亲出天武门外迎接失散十六年的皇子玄洛,此时艳阳高照,照在宫殿金瓦之上,流光灼灼,耀眼夺目,如意几乎是望眼欲穿,这几日,她一直心思难静,她清楚的知道玄洛进宫意味着什么,又将要面对着什么,可有些事并不是想躲就能躲的过的,即使玄洛的身份不揭开,也一样会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他,与其避其锋芒,反不如正面迎敌,从这一刻起,她便要携着玄洛的手将共同面对这宫中波云诡谲的重重阴谋。

本来按照皇上的意思早几天前就想接玄洛入宫,可玄洛身子箭毒虽除,但身体终归还是虚弱,需得明觉大师每日以《易经筋》助他复元,皇上少不得要按捺住性子,况且玄洛入宫之事还需得跟清平侯夫妇商量,如意本以为御国夫人会为难,谁知御国夫人在知道消息后只静静道:“一切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或许是绾妃娘娘在天有灵叫他们父子重逢,不管前途是福是祸,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

如意感念御国夫人,又深知她的悲哀,谁会愿意养育了十六年的儿子转眼间就成为别人的儿子,皇上格外开恩,赏赐自不必说,还特许清平侯夫妇可以随时入宫见玄洛,而清平侯府永远都是玄洛在宫外的家,对于皇帝来说,只要玄洛能待在他身边让他弥补这十六年来的亏欠已是欢喜万分,他不会再苛求玄洛什么。

太后虽然高兴,心里却蒙着层层隐忧,虽然玄洛长得那般像绾妃,但一开始她还是对玄洛的身份有所怀疑,就算皇上让高庸亲口在她面前说出了一切,她也不敢相信,后来又传了清平侯夫妇,甚至于连明觉大师她都问过,只到她确信玄洛了中了血衣天蚕蛊,而且是胎里带来的蛊毒,她才敢相信玄洛的确是绾妃与皇上的孩子。

当年的她虽然没有出手杀了绾妃,可她对玉贵妃下蛊之事却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的,因为她不能容忍一个帝王将整个心都放在一个女人的身上,这于天纵来说绝非是福,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绾妃是真的怀了孕,御医明明来报说绾妃是假孕争宠,如今细想想,她什么都明白了,什么假孕争宠?想来那御医也是事先被人收买好了的。

绾妃的事与玉贵妃,与皇后,甚至与她都脱不了干系,她虽未亲自动手,也算是在暗中推波助澜的,这件事牵涉太多,若一旦十六年前的真相被揭露开来,皇后,玉贵妃一个都逃不掉,如今宫中皇后和玉贵妃相互制衡,这样才能让后宫中的势力达到最均衡的状态,谁也不能独自坐大,就算皇后是她的亲侄女,她也不可能让皇后独自坐大,这后宫之人能独自坐大的只有太后。

如今她知道玄洛就是她的亲皇孙,她怎能让她的亲皇孙流落在外,她的心里是极矛盾的,更何况玄洛的归来,于太子之位却是最大的威胁,玄洛的病于她来说是喜忧参半,正因为玄洛身子不好,在继承皇位才无望,如今厉家势力减弱,太子若不能继位,她厉家的势力最终会走向衰落,这点她绝不愿意见到,但若玄洛的生命果真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到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又要再经历一次,她已经老了,也累了倦了,可再累再倦,她也不能有时刻的放松,对于如意,她是欣赏甚至是感激的,平阳的事若非如意从中斡旋,弄了一个死囚易容成无情的样子受了斩首之刑,她怕是从此以后就要失去平阳了,而玄洛又和如意是一对,若不牵扯到皇位,她倒觉得他们是极为相配的一对。

她收拾满心的矛盾,却不肯透露半点消息给皇后和玉贵妃,正如皇帝的心思一样,若提前透露了玄洛的消息,相信这两个人要联手行动害了玄洛,再怎么说玄洛是皇帝的骨血,是她的亲皇孙,她待玄洛和离忧没有多少不同,既防着又疼着,因为在皇位的问题上,最有能力与太子争夺的就是离忧和玄洛,先皇在世时七子夺嫡的事历历在心,她与皇帝一样,在害怕,害怕这样的事重演,但再害怕,她也知道,皇权之路,本就是血腥争斗,她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保持各方平衡,护持太子登基。

……

迎新皇子入宫礼节重重,礼毕已将近酉初时分,宫内犹还有丝丝欢颂细乐传来,玄洛由宫人引着来到临华殿,正门烫金大字在斜阳下映着重重光辉,仪门至正殿汉白玉一路铺陈,两旁种绿竹疏桐,金风送笑,清雅怡人,及至步入正殿,又有宫人将各府公卿将相送过的贺礼过数清点,稍倾,玄洛只挥了挥手摒退宫人,又携了如意的和步入寝殿,转过黄梨花木精雕杜若花曲屏风,寝殿内布置却出奇的简单雅致,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一应俱全,抬眸望去锦笼纱罩,雅意深远,唯有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与清平侯府不同,玄洛微微一惊道:“想不到这里的布置竟和在家时差不多。”

如意只笑了笑道:“这是皇上用心良苦,怕你在宫中不习惯,而且咱们以后可成了邻居了,出了临华殿的宫门往南踅百余步就是忘忧阁了。”

玄洛轻笑耳语道:“从此我可日日夜夜守着你了,你再逃不掉了。”

如意又道:“难不成你进宫就是为了守着我的?”

玄洛眼眸里盈着浅淡而温煦的笑意,执了如意的手道:“你当为谁,自然是为了守着你,我的酒儿娘子这般好,倘若为夫再不努力,怕是它朝就要被人抢走了。”

“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想强留也留不住?”如意嘻嘻一笑。

“酒儿娘子自然是我的,如今我入宫了,也不用再等一年之期你出宫,咱们求了圣旨成婚可好,这样我也不用再忍相思之苦了。”

如意脸上起了一层薄薄红晕,垂眸沉思须臾,只笑道:“你想的倒美,如今我还小,还想再过一年清清静静自由自在的日子。”

玄洛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的她,不置一言,只紧紧盯着她,她抬眸亦盯着他,只见他眸光澄澈如水,眸底深处却隐着几分炙烈而明净的光,她的心跳的却有些快,竟被他盯的有些羞怯起来,静默良久,她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曼声道:“你这会子一味的盯着我瞧做什么?”

他的双眸益发的亮,唇角轻轻溢起一缕戏谑的笑意:“因为酒儿娘子长得太好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眼角微向下移了移,轻咳了两声,她脸上红云更盛,又推了推他道,“你还是这般的孟浪。”

“酒儿娘子难道忘了,你曾说过为夫是登徒子,为夫很是受用呢。”他松了手,轻轻走到床边,单手支颐,摆了个极其妖娆的姿势横躺在床上,又拍了拍薄绸水蓝银丝蔼霞锦被笑道,“娘子,请上床,让为夫仔细看看你究竟哪里小了?”

如意恨恨的磨一磨牙道:“你再这般,我便离开你这里。”

玄洛不急不慢道:“为夫想着看待事物总不能停留在过去,从前你就说小,可如今事过境迁,你人都长高了不少,自然不会再小了,为夫只是想力证你说谎骗为夫而已。”

如意跺一跺脚反问道:“说谎又如何,不说谎又如何?”

玄洛悠悠然道:“说谎你就早点嫁与我为妻,不说谎我就早点嫁与你为夫。”

如意瞪了瞪他道:“还不都一样,何况我并不知早嫁比晚嫁好在哪。”

玄洛道:“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若早嫁给我,我让你尝遍天下美食,所以……”

“所以什么?”

他双眸睁的贼亮,似笑非笑的将如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眸光最后定格在如意的胸前:“所以为公平起见,你要先让我尝尽美食,忙累了一天,我现在就饿了,我想吃……”

“你想吃什么?”

“秀色可餐。”他伸手指了指她的胸口又道,“还有包子,若捂的太久,我怕肉馅不新鲜了。”

如意:“……”

他道:“你不说话我全当你答应了。”

她翻个白眼道:“我何时答应你了?”

他复又起身,伸手将她一拉,她跌入他的怀中,一阵淡淡幽香扑来,她鼻尖萦着杜若香气,脑袋里却有一瞬间的混沌,她微一挣扎,他却紧紧的搂住了她,将她的头轻抵在他的心口,喃喃道:“酒儿,你听,他已呼唤了你好久好久。”

她的耳朵紧贴在他的胸膛,她能听到他怦怦的心跳之声,仿佛那里凝聚了绵绵情意,她就这样静静的听着,良久,她低低道:“成婚之后咱们就要搬到宫外另开府邸,到时若想查清一切怕是要难了,我答应你,只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大仇得报,我就嫁与你为妻好不好?”

“酒儿……”他轻唤她一声,一字一字郑重道:“你答应我,待一切尘埃落定,咱们便远离这里,从此做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答应你。”她柔柔道。

他将她轻轻放下,他的脸与她的脸近在咫尺,冰凉的唇的缓缓印上他的额头:“酒儿,你还要答应我生一堆孩子,我喜欢孩子,有了孩子你和我都不会寂寞了。”

“难道有我陪着你你还怕寂寞?”她道。

他笑了笑道:“好吧!我是怕父亲和母亲寂寞,他们都是很喜欢孩子的。”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藏着消不散的蒙蒙忧思,他并不害怕死亡,从他懂事的那一天起,他便知道死亡一直伴随在他左右,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什么时候就终结了,虽然酒儿给了他两年,可如今也只剩下一年多的时光,他自私的想要娶她,却又害怕自己离开之后,她要独自面对那阴冷冷的孤独,或许有孩子伴着她会好些,就算为了孩子,她也会好好活着,这样,他步入黄泉之时也可放心了些。

此刻,面对着她的感觉那样真实,一种甜蜜的欢喜令他沉沉欲醉,轻柔的唇复又贴上她微微嘟着红唇,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殿外又传来阵阵声乐,她在他的柔情里呢喃一声,痴缠一会,如意便回了忘忧阁准备,晚上还有合宫盛宴,一则为迎接皇子入宫,二则是为皇后,众皇子以及诸妃秋狩归来接风洗尘。

寅时末,宫宴设在景春殿,暮色四合,宫人们早已点上宫灯,殿内幽香弥漫,红烛高照,灯火通明,琼浆玉液,歌舞声喧,到处都溢着浓浓欢喜之象。

皇后端坐在皇上身侧,一袭华美至极的袍子也掩盖不了她内心的酸楚与愤怒,皇上竟然不相信她,不仅皇上,就连太后也不相信她,在玄洛入宫之前他们都未向她透露一言,她可是后宫之主,如今看来她竟觉得她这皇后坐的实在好笑,这样重大的事,她竟然事前全然不知,她不过徒留着皇后虚名罢了。

她的脸上却还保存着端雅的笑,可那笑却是干涩的,眼前的美酒佳肴到了她嘴里也不过是味同嚼蜡,她的眼睛有意无意的在皇上和玄洛的脸上交替刮过,皇帝的眼里始终带着最慈爱的眼神看着玄洛,这样的眼神就连太子也未曾得到过,她恨,恨到将颤抖的手又缩进宽大的袖袍内里,紧紧攥着,尖锐的护甲将戳破她的掌心,一滴血珠在掌心渐渐化开,她能感受到那尖锐的痛,这个玄洛除了苍白了些,哪里有半点病秧子的影子,盛世华章下谁也不能掩盖他的风采,举手投足间,他美好的仿似不是人间男子,就如那个哲哲依兰朵,美的早已超脱凡尘。

皇帝举盏道:“洛儿,朕从来也没想过还有父子团聚的一天,你能回宫,朕心甚悦,日后在宫中还如在家里一样,不要太拘束着了。”

玄洛行了礼亦举盏道:“儿臣多谢父皇恩典,儿臣敬父皇一杯。”玄洛说将,只杯中酒一饮而尽,皇帝笑了笑亦饮了酒,一时间又有宫人来为玄洛添酒,玄洛又按礼敬了太后一众人等。

皇上担忧玄洛身子骨不宜多饮酒,正要叮嘱却见莫静殊施施然起身,素指纤纤举起手中一盏琉璃花樽,葡萄美酒溢着红色光华,她福了福身子道:“恭喜天纵皇帝喜得龙子,这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十六年的光阴飞逝,皇上都来寻来流落在宫外的皇子,当真是可喜可贺。”

皇上只淡笑了笑道:“楚夏王能得你这样一位贤静的美人当真有福气,朕记得你好像是晋西王府里的丫头吧?倒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莫静殊脸上冷了冷,紫金步摇上垂挂着的璎珞轻轻拍打在额头上方,将酒一口饮尽以轻缓的口气道:“天下不识明珠之人太多,蒙尘的明珠总有放光的一天。”说完,眼光又从眼神温蔼的太后脸上刮过淡笑一声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莫静殊在天纵只能是个小小丫头,而到了楚夏得蒙楚夏王垂爱才有幸能成为放光的明珠。”

太后眸色里温蔼褪去,已是目光如霜,莫静殊明明是在讥讽皇帝不是伯乐,她只转头看了看玉贵妃有意无意的问道:“你是楚夏公主,自然清楚楚夏宫里的规矩,莫不是你楚夏宫里的规矩与我天纵国不同,身为皇帝的妃子也可以抛头露面,随便跑到别国恣意说话的么?”

玉贵妃欠了欠身子,脸上微露着尴尬之意道:“并无这样的规矩,只是静妃来我天纵一则是为了两国联姻之事,二则为了她与帕英莎的情分。”她想了想,又转头问莫静殊道,“如今帕英莎已好了大半,两国联姻的事亦已提上日程,怕是静妃就此要离开我天纵国了吧?”

莫静殊娇颜的红唇咬了咬,唇角划过简慢的笑:“其实我早就想离开天纵,只是英莎公主一直离不开我,况且皇上又重托于我,我也不敢随意离开,我楚夏公主好好儿的一个人如今却连个最简单的宫宴也不能参加,天可怜见的,她一个个整日的躺在床上有多么孤单,我若离开了,谁还能陪她。”她抚一抚鬓发,语气微妙而冷然,“谁知道英莎是怎么伤的?只怕我走了,她伤的可不至一条腿了。”

皇后正凝神瞧着,横目看了看她,淡声道:“难道你留下来就可保英莎公主平安不成?若如此,你从此以后也不必再去你的楚夏国了,反正两国联姻,英莎公主要嫁到我天纵,你不如留下来一辈子都陪着她,这样可保她一世平安。”

太后沉声道:“楚夏妃子长久留在我天纵像什么话?”

皇后轻描淡写道:“她又不能像如意那般成为三品医官名正言顺的留在宫中,又不能成为皇上妃子,她若想长久留下,唯有一个身份最适合她。”皇后说着便沉静了下去。

明欣很是疑惑道:“皇后娘娘,楚夏王妃留在我天纵国能什么身份?”

瑞亲王妃转眸看了看明欣,眼里带着慈和的笑又道:“明欣,你且听皇后娘娘说话。”

皇后轻淡一笑道:“自然是宫女,正好也可还原她本身。”

太后唇角微牵也不再说话,只略点了点头,莫静殊气个半死,语气忽然拔高了几分:“皇上,太后难道你们竟不顾两国邦交,容许她们这样诋毁嘲笑我莫静殊,也好,我即刻回楚夏,如实告之我皇你天纵国是如何善待我楚夏公主和王妃的。”

皇上冷了脸色反问道:“有人诋毁嘲笑楚夏王妃了吗?朕倒未在意听见。”

莫静殊脸已黑成锅底,一甩脸子坐了下来,皇上又沉声道:“今日玄洛入宫,朕举办的既是宫宴又是家宴,既然是家宴不相干的人自当该退场,明儿还有为众臣秋狩归来接风洗尘的盛宴,楚夏王妃若不嫌弃明儿再来也不迟。”

莫静殊不想皇上竟然敢下逐客令,她冷笑一声道:“不相干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人,再怎么说英莎即将嫁入天纵,我也算是英莎的娘家人,那个沈如意算个什么,她可不是皇上的家人吧?皇上若瞧不上我楚夏就直说,何必寻这些借口?”

如意脸色平静,只觉得这莫静殊不仅咄咄逼人,还有不识时务的样子,她一唯的只想一血前耻,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皇上本就忌惮楚夏王,怎么可能容忍楚夏一个小小妃子在宫宴之上大放厥词,真想不通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楚夏王妃,怕是那个楚夏王也是个昏聩之人,不过这静妃倒十分懂得将帕英莎牢牢的掌控在手心,难道仅仅因为一个帕英莎她莫静珠就成一跃成妃了,好像帕英莎在楚夏王的眼里如宝似珠,若说皇上宠爱自己的女儿也属常事,但如楚夏王将帕英莎宠爱的那份上着实让人难以理解,她轻摇了摇头,转眸却见玄洛正看着她,两人相视会心一笑,端起酒杯各自饮了,倒不十分在意莫静殊这不甚和谐的插曲。

莫离忧只静静的喝着酒,眼光偶尔从如意脸上飘过,他也不说话,可心却是痛的,她和玄洛坐在一处果然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而他注定要失去她了,他心中其实是不甘的,皇位,如意,他都想要,若玄洛能给如意一生一世的幸福也就罢了,可偏偏玄洛未必能给的起,倘若玄洛英年早逝,岂不害了如意一生,他甚至觉得玄洛是自私的,可同时他也承认自己也是自私的,在爱情上,谁又不想自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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